沿著陌生的公路走了不到二十分鐘，阮歡杳就覺得腳有點疼。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陳舊的平底鞋，她記得那是她大學快畢業那陣子買的。鞋子是她在路邊攤買的，很便宜，鞋底很硬，當時她穿著並未覺得什麽，現在卻連二十分鐘都堅持不了。

她苦笑了一聲，看來自己還是被關游養得嬌氣了。

她索性不走了，坐在路邊的長椅上，拿出塑料袋裏的東西檢查。袋子裏除了她的一些證件，就全是她幾年前的東西了：舊衣服，一只裝了幾十塊錢的錢包和手機。

那是老款的按鍵手機，現在市面上只怕早就沒得賣了。阮歡杳之前用的手機也被關母搶走，她只能試著開了一下機。卻沒想到手機竟然還有一點電量，手機裏儲存著一些她認識的人的電話號。只是不知道，現在這些號碼還是否能打通？

她起身，以最快速度找到一個能打電話的路邊小賣部，將電話簿裏的號碼一個接一個打過去，但很多都是空號。

她試了十幾個號碼，當打到一個叫“小汀”的號碼時，電話接通了。

“……你好？”那邊的女聲有些疑惑。

阮歡杳還未忘記這個聲音，心中難免有些激動，緊握著話筒說：“阿……小汀，我是歡杳，你還記得我嗎？”

那頭沈默了片刻，再出聲時語氣變得驚訝而激動，“你是阿杳？你……你怎麽會給我打電話？你現在過得怎麽樣？”

阮歡杳本以為她這麽冒昧打擾別人，對方肯定會不耐煩，卻沒想到小汀竟如此關心她，她不由眼眶發澀，說道：“我……我在國內，我知道我突然打攪你很不好，但是我現在遇到了一點困難——”

“好了，別說那麽多，你就說你在哪裏，我來找你！”

阮歡杳怔了怔，哽咽著報上了路段名，說：“小汀，謝謝你……”

“沒事沒事，那我現在過來找你，咱們見面再細聊！”

掛斷電話後，阮歡杳付了話費，然後靠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發呆。

她認識小汀其實也是出於偶然。那時她剛上大學，為了讓姥姥不那麽辛苦，就出去打工賺錢。在一家服裝店當銷售時，認識了同樣在那裏打工的小汀。一發現兩人是同校的，她們的關系就好起來，小汀為人熱情仗義，還經常帶家鄉的特產給她。

小汀家裏情況雖然不好，但是從沒有那種仇富的心態，對人對事看得特別清楚明白，但唯獨有一件事，她和阮歡杳意見不同，那就是她不讚成阮歡杳和邵苒航在一起。

雖然邵苒航在學校極力隱瞞他和歡杳交往的事，可是他那麽耀眼，家世又那麽顯赫，關註他的人自然很多。久而久之，還是被不少人發現了。那時阮歡杳每天結束打工就去找邵苒航，自然被小汀看出了端倪。

後來小汀直截了當地問她時，歡杳便點了點頭。

小汀卻是眉頭緊蹙，邵苒航她雖然不認識，可是他大手大腳的囂張作風，她卻早有耳聞，她不禁有點生氣，“阿杳，你跟我說實話，你是為了他有錢跟他在一起的嗎？”

阮歡杳茫然地搖頭，“不、不是，我就是喜歡他。”

小汀聽了卻不禁更生氣了，“喜歡他？那樣的人有什麽值得喜歡的？要我看，他根本不識人間疾苦，恐怕性格也不好吧！你跟這樣的人在一起，只會浪費你的青春。如果你只是打發時間，我就不說你什麽了，但你千萬別對他認真，知道嗎？不是我說話不好聽，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。”

阮歡杳知道小汀說這話肯定沒有惡意，可那時她已經滿心滿眼都是邵苒航，哪裏還能聽得進別人的勸告？

她只能任自己一步步越陷越深。

後來有一天，阮歡杳和邵苒航因為一個老問題又鬧得不開心，她紅腫著眼睛去打工，被小汀看出來了，問她是怎麽回事，阮歡杳才吞吞吐吐地說：“他……他想讓我跟他去校外租的房子住，我沒同意，他就發火了。”

小汀一聽就明白了，立刻說：“不行，這個你不能同意，如果是個靠譜的男生提出這個要求還可以考慮，可是邵苒航是什麽人啊，如果你真的和他同居了，他玩膩了肯定就甩了你，到時候你怎麽辦？”

可當時的阮歡杳哪裏還能聽得進這麽多？她太在乎邵苒航的感受了，他一生氣，她只覺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。從小，她就和父母聚少離多，因此對於女孩子家要矜持要保護自己的概念，身邊也沒有太多人告訴她。

於是她就這麽懵懵懂懂地同意了，這才有了後來她以為自己懷孕的事。

現在想來，事情發展到如今局面，全都是阮歡杳自己作死。明明一路上有那麽多人都曾提醒她不要對邵苒航付出真心，可她還是無怨無悔地捧著那顆真心，讓邵苒航一刀一刀去傷害。

那個時候，她為什麽就那麽愛他呢？現在想想，過去的邵苒航是那麽幼稚可笑，自大還死要面子。可是當時她卻覺得他連呼吸都是完美的。

阮歡杳把臉埋在雙手裏，這一刻她真的很希望自己有後悔藥可以吃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耳邊忽然傳來停車的聲音，阮歡杳下意識地擡起頭，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出租車裏下來，對著她激動招手，“歡杳！”

她也激動地站起來，小汀幾步就跑過來，用力擁抱了她一下，拉著她重新坐進車裏，“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聊一聊。”

阮歡杳用力點頭，強忍著不要讓眼淚掉下來。

雖然是這麽說，但小汀忍不住在路上就問起阮歡杳這幾年的情況，“你不是和那個關游一起出國了嗎？是什麽時候回來的？你們結婚了嗎？”

阮歡杳搖搖頭，並不想把她在國外被關游束縛的真相讓好友知曉，簡單說：“我和他分開了。對不起，這兩年多一直沒有聯系你。”

小汀看她一臉隱忍無奈，搖了搖頭，“沒什麽。我總是想，就算不聯系我也沒事，只要你過得好就行了。但我看你現在的情況，怎麽好像過得並不好？你……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，盡管說就是了。”

半小時後，兩人坐在路邊一家餐廳內，阮歡杳才極其不好意思地開口，“我……我這幾年一直沒有工作，也沒有什麽積蓄。我父母也馬上要回來了，我想先找個地方和他們一起住下來，能不能……請你先……借我……等我找到工作，立刻就把錢還你！”

小汀立刻明白了，二話沒說就拿出錢包，“沒問題，一會兒我就去取錢。只是你這剛回來，人生地不熟的，要租房子也不好租，正好我認識個同事手上有房子要租，地點不錯，就是房子小了些，如果你願意，我幫你問問能不能讓她便宜些？”

阮歡杳用力點頭，充滿感激，“小汀，真的謝謝你。”

謝謝她沒有問自己為何如此落魄，謝謝她盡管許久不聯系，還是對她這般好。

小汀爽快一笑，和過去的她一模一樣，“這有什麽，我們是朋友嘛。”

阮歡杳心中充滿溫暖，帶著些許愧疚問：“這幾年你過得怎麽樣？”

提到這個，小汀就笑了，“平平凡凡，也沒什麽特別的。去年結婚了，正打算和老公要孩子呢。”

平平凡凡，聽上去或許有些無趣，卻是阮歡杳一直最想要的生活啊。她頗為羨慕地看著她，“祝福你。紅包我以後一定補給你！”

小汀抓著她的手，說：“真的不用，只要你能過得好就行了。你……你跟我說實話，你這次回來，不會是還想著邵苒航吧？”

阮歡杳立刻搖頭，“不是，你放心，我和他早就沒有關系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小汀松了口氣，“我還以為你還沒想通呢……唉，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，等你安定下來之後，我讓老公給你介紹對象！他們公司單身男青年多著呢！”

阮歡杳點頭，“好。”

兩人簡單地吃了些東西，小汀就迫不及待帶著她去取了錢，又問：“那你今晚在哪裏住？要不去我家湊合一下？”

阮歡杳連忙搖頭，心想人家正打算要孩子，她還是別去打擾得好，便說：“不用，我找個便宜點的酒店湊合一下。”

“也行，那租房的事我明天給你消息。我下午還得上班，就先走啦！”

看著急匆匆要走的好友，阮歡杳忍不住拉住了她，“等一等，小汀。”

“恩，還有什麽事，你說？”

阮歡杳只覺得視線變得模糊，她張口，沙啞道：“對不起。”

小汀笑了，“哎呀，這有什麽的，誰都有經濟困難的時候，再說我們是好朋友啊，幫你是應該的。”

阮歡杳的眼睛卻更紅了，她用力搖頭，“我是說另一件事……對不起，我真的好後悔，當初我要是聽了你的就好了，我應該早點離開他的。”

小汀怔了怔，走過去輕輕抱住她，柔聲道：“誰都有犯傻的時候，別想了，就讓一切都過去吧。你還有很美好的未來要走呢。”

阮歡杳用力點頭，在好友的肩頭痛哭流涕。再次見到邵苒航時她沒有哭，被關母連扇巴掌時她不想哭，可是現在，她卻根本無法阻止淚水洶湧而出。

但這回，她卻哭得很痛快，因為這淚水是為了自己而流。她想，從今往後，她大概再也不會那麽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明天暫停更新一天，虎摸各位小天使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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